草莓尖(Strawberry Point)是磨坊谷(Mill Valley)深入舊金山灣的一片山坡半島,據說,這塊美麗的地方曾經被考慮過、做為聯合國的所在地。
二十一年前,我們一家四口曾經從滯留了11年的沙漠之城( Albuquerque, New Mexico) 開了兩天的車,到座落於草莓山莊、半山腰上的金門神學院,客居了三年。
從高空俯瞰,小小半島確實像一個尖尾的草莓;她迎著金門大橋,與濛濛海霧中的三藩市遙遙相望。
草莓尖和舊金山,都有個潮溼的特色,像台北。
一九八零年出國時,我的一羣調皮國中學生在紀念冊上寫道:「老師,別忘了學成歸國哦,不然,我們要丟一粒太平洋的鵝卵石,K 妳......」
遙望舊金山,使我懷想臺灣;啊,那個即使把我壓成蕃薯葉、地瓜乾都不能稍忘的台灣。
或許,是那滿街走動的中國臉吧;遙望舊金山,總讓我湧上一陣想哭的懷鄉情緒……
晚秋之後,草莓尖的低空開始默默凝聚起海上送來的水氣。圍繞已婚學生宿舍的那一大片過勁兒的枯草,已不知何時被校工清理淨盡;光禿禿的野坡上,取而代之的,是處處淺青的新苔、和嫩澀的山蕨。
雲層漸重,水氣愈濃,熬到臘月開春,終於一發不可收拾地磅礡而降。
雨季中,小草偷偷發芽,野花暗暗吐芳。植物學家管這時節叫冷春,等山坡開滿了黃燦燦、金紅紅的罌粟花,才算是暖春。
靜靜的圖書館四周,一望無際的針葉林在寬闊山路兩旁忠實地綠著。儘管連夜疾風豪雨打落萬千松針,仍不減它們蒼勁的英姿。倒是那滿地落葉,經過多時雨水的浸濡泡漬,竟把夾道鋪成了一片柔軟美麗的赭紅色地毯,與隔鄰斜坡上大片綠色的苔類蕨類草類,行成了一個色彩鮮明的對照。
野菇在山坡上一朵朵潔白如雪;草間幾點細碎的桃紅色羊齒葉, 彷彿仙女梳妝時不經意遺落的脂粉。大王椰底下,瘦小的醡漿草正忙碌地抖擻著身上的銀色小雨點。一枝常春藤,把嫩嫩的葉蔓輕輕攀附在那粗大的椰幹上……
通往舊金山的海上公路,正刷刷地一部部車子飛馳而過。小小海灣經不起春潮雨漲,頓時豐盈地淹過一片水草,在三五海鷗的幽幽盤旋下,脈脈向兩旁的淺岸流動。
松林中,雲氣與霧氣相互迷漫……
走著走著,女生宿舍窗外赫然一排粉色的櫻花和深紫的李木。我載欣載奔,滿以為柳暗之後出現了花明,近前看清,卻只是一樹的殘英、無奈地在冷風中輕顫。難怪前面學長曾說,去年霜落得早,果樹的花時都被打亂。
不如歸去。
(但是,歸到哪兒去呢?)
想到我的那一位可能已經下課回家、正肚子餓等著吃中飯,由不得我決定了方向、也加快了步伐……
……小木屋裏,我看見他正臨窗背對,坐在書桌前。這陣子忙著考試趕作業不能陪我;他說,過些日,他要帶我去草莓尖的山頂,看花。
摸索著門鑰匙,一面從雨衣口袋掏出一小本溼透的筆記、一小截濃郁的蒔蘿、一小朵壓爛的野菇……抬頭,卻見那讀書的人已為我開了門。 他含笑而立;夜夜缺眠的苦讀,讓他看來稍稍有些疲憊,但那溫柔望我的眼神,卻仍千年一日。
罷了 ,罷了……
冷春暖春,又是一春。
進屋吧,與他甜蜜相守,共度晨昏!
後記:
昨天在舊金山教會的晨禱會裏,竟聽見一位姊妹向上帝呼求降雨,我才猛然發覺,是喔,曾幾何時、舊金山的雨變得如此珍貴稀奇?
據說,近日台北陰濕寒冷,讓我懷念深愛的台北,也思想起草莓山莊上那一段多雨的日子.......
(或許,稍能煮字療飢?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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