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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icture taken in the year of 2000 at a quiet brook (not Lake Murphy) near Albuquerque, New Mexico
吾愛吾寶貝兒 |
吃完熱騰騰的生力麵,已是夜幕四合。
我們把營燈壓低、營火暫熄;忽然那一片包圍在四周的漆黑如面紗般褪去,眼睫底漸漸魔術似的透出了月光下的山巒、樹影、甚至一個銀色的湖面。
抗拒不了那一片空靈的呼喚,我舉步向水邊走去;貼心的丈夫忙遞給我一個手電筒。
「小心,別給亂石絆了腳。」他說。
我微笑輕吻他一下,不說一句話。不單是因為怕打擾到另外兩家已安靜的營帳,最主要的,我是要去赴一個無聲的晚宴。
我深愛的這男子,並沒有被邀請;我們心照不宣。
共同生活了二十五年,他知道我什麼時候喜歡熱鬧,什麼時候選擇孤單,他更知道我特愛那種「知道他就在我身邊不遠處」的「安全的孤獨感」。尤其,在這樣一個萬籟俱寂的荒山野外之夜晚。
我們所住的阿布奎基市(Albuquerque),是美西新墨州(New Mexico)的最大城。除了東面那一片以滑雪及世界最長纜車著名的散笛雅山脈 (Sandia Mountains)、西邊那一條快要乾枯見底的本州「第一大河」格藍德 (Rio Grande)之外,舉目望去,環繞這城的,只是綿延不盡的荒山與一處一處的荊棘。
自從丈夫和兒子愛上了釣魚及野營,兩個人經常夜燈下孜孜矻矻在地圖上尋寶的努力結果,竟叫這鳥不下蛋的大漠荒荒,像是在舞台上被揭開一層層帳幕的美麗佈景,霎時從山窮水盡,轉為一個個的柳暗花明。
這墨爾非湖,地圖上只有螢光豆點兒那麼大的影子;問人,連本地的老墨都弄不清在哪兒。可不知怎麼就被我們九彎十八拐兒的趕著黃昏時分開了進來。
我走到岸邊的一塊巨岩上坐著;今晚的月亮只是半個圓,卻明亮得懾人。都說月明星就稀,我抬頭卻見這滿天松樹頂上的星子絲毫未減。
遠近悄然無聲。
鳥唧、蟲鳴、松語,全靜止了,甚至連湖面的水聲都已歇息,只一片月華在眼簾間靜靜流轉。
我愛這全然的靜寂。
就這麼過了好久,好久,好久..........
兒子不知從哪兒探險回來,牽著他的三條狗輕輕走到我身旁,四個小傢伙都靜悄悄不吭一氣兒。高中剛畢業的兒子還不滿十八歲,健壯得像一頭小獅;他安靜坐我身旁,布朗妮和小黃、小黑則排成一字,安靜伏在他的腳邊。
忽然,遠處深山傳來幾聲狼嚎,激醒了水中沉睡的魚兒,跋剌跋剌兩下震散了湖面上的月影,引動起一陣晚夏的蟲鳴…….
我立起身,丈夫也走了過來,輕擁著我的肩。
我喜歡站在這兩個男生之間;我喜歡那種被這兩個男生疼愛的幸福感覺。
「妳看那邊湖面上,一個又一個亮晶晶的,是什麼東西啊?」丈夫輕聲問。
順著他手所指,我朝湖心的深幽處望去,果然有閃亮的東西在湖面到處跳動,啊!是星光!是星光……我低聲輕呼,一時情迷忘身,彷彿跌入一則童話故事中,又彷彿旋轉在一個如夢的天鵝湖上……..
啊,這是第一次我感到自己是這樣的接近天、天是這樣的接近水。
那湖中的明月雖近在咫尺,卻仍有一種冰冷的距離感,而這些在湖面躍動的星星卻像小精靈般的親切;尤其當一小片灰藍色的雲偶然遮住月光時,他們的閃耀就變得更加慧黠動人,彷彿就要從水面躍出似的。
多美啊!我正感動得有點泫然,那父子倆卻已經栓上了狗兒們,各自拿個撈魚網,到湖邊盡頭抓小龍蝦去了。
夜深了,月亮漸漸西沉,帶著點兒暈黃;星子們閃亮得更加張狂,密密麻麻地,眼看著就要從松林樹葉之間滴下水來……
「媽媽,來看我們釣蝦!」兒子壓低嗓門兒輕喚著,一面從那頭跑過來接我。
兒子牽著我的手走下巨岩,穿過幾個亂石堆,來到一個埋藏在蘆葦深處的岸邊。他打開滿滿兩塑膠盒的大頭蝦向我炫示,又興奮地用手電筒往下照那水底的世界給我看。悠游的水草之間,無數的小魚大蝦正在嬉戲玩耍,兒子用一個蚯蚓形的誘餌,又輕易地鉤上了一隻。
當丈夫煮好蝦,低呼我們快來吃「度小月」時,月亮已完全埋沒西山。
湖面上的小精靈後來如何了,我不知道;只見橫跨夜空的銀河,漸亮成白茫茫、白茫茫的一片…….
P.S. 此文故事發生於2000年暑假,新墨州
此文刊登於2002年8月5日世界日報副刊
English Translation to be followed
By Julia Chou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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